成功不是靠「背格式」或「技巧訓練」，而是因為她被文學允許使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世界，並被鼓勵用更清楚的語言把內心的複雜說出來

我教過不少擅長考試的孩子。他們記憶力強、應變快，只要給出格式，就能照章辦事，寫出一篇篇「標準答案」。但他們的語言，常常像是在完成任務，不帶情感，不見個人。當文本變得曖昧，當題目需要原創思考，他們便顯得遲疑，甚至無措。

Harriet，起初也是這樣一個不喜歡格式、抗拒框架的學生。不同的是，她不是不會想，而是太會想。她閱讀小說時會停下來思考角色沉默的意義，讀詩時對語氣轉折特別敏感。她對語言有直覺，對情緒有感受力，但當要她寫下來，她卻不知從哪裏開始。她說得最坦白的一句話是：

「我覺得自己講嘅嘢有意思，但寫出嚟就好似唔夠聰明，唔夠正式。」

她排斥格式，不是因為叛逆，而是因為怕被格式抹去她的語氣與節奏。她的語言來自內心，但內心的東西，往往是凌亂、跳躍、沒整理過的。

我們花了很長的時間不是糾正她的句子，而是陪她一起講話。從莎士比亞到張愛玲，我們討論角色的動機、語言的節奏、沉默與否定之間的差別。有時一堂課只講一段文字，讓她慢慢說，說到詞彙準確為止。她開始明白，清晰不是妥協，格式也不是命令，而是橋樑——幫助別人走進她複雜想法的唯一途徑。

她不是被訓練成功的，而是被允許成功的。

她被文學允許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世界，也被鼓勵將那些跳動、敏感、不成熟的思考，慢慢鍛鍊成能被聽見、被理解的語言。她學會了如何讓人理解她，而不是如何模仿他人。

到了考試，她沒有寫出「最標準」的回答，但她寫的每一句話，都是自己走過的思路，拆解過的感受。她在GCSE語言與文學都獲得了Level 9，這成績不是奇蹟，而是她讓語言真正屬於自己的成果。

這正是文學最大的力量。

不是訓練孩子說出「正確答案」，而是讓他們能夠用自己的語言，說出真實的自己。

而當一個孩子有能力表達自己的內心時，他才能在這個世界中不被淹沒，不被誤解，也不需要為了融入而消音。

這樣的孩子，不只是在考試中成功，更是在生活中站穩。

---

✍️ Harriet 的作文對比片段：

寫作題目（GCSE 文學練習）：Analyse how Shakespeare presents Macbeth’s emotions after the death of Lady Macbeth.

✏️【Harriet 初期寫法（未經訓練）】：

Macbeth seems kind of calm and doesn’t cry or scream when Lady Macbeth dies. I think maybe he doesn’t love her anymore or he’s just too tired. He says “she should have died hereafter” and that sounds like he doesn’t care too much. It’s a bit strange. I don’t really understand why he acts so cold, maybe because he has lost hope but I’m not sure.

🔎 問題分析：

• 語氣不夠確定，句子多以 “maybe”, “kind of”, “not sure” 作結，缺乏明確觀點。

• 用語過於口語化（e.g. “kind of calm”），缺乏文學術語。

• 缺乏文本分析，未解釋關鍵語句的語氣與情境關係。

• 情感觀察到位但未經整理，內在理解未能外化為清晰句子。

✅【Harriet 後期寫法（訓練後）】：

Shakespeare presents Macbeth’s reaction to Lady Macbeth’s death as emotionally numb and philosophically detached. The line “She should have died hereafter” suggests not indifference, but a man who has lost the capacity to grieve. Rather than mourning, Macbeth reflects on the inevitability of death, calling life “a tale told by an idiot.” This imagery shows his disillusionment—Lady Macbeth’s death doesn’t shock him because everything has already lost meaning. His response isn’t heartless, but hollowed-out.

🔎 轉變亮點：

• 明確提出觀點（emotionally numb / philosophically detached），展示出深層閱讀理解。

• 結合引用與分析，解釋語言用法與語氣之間的意義轉化。

• 使用高階詞彙與結構（e.g. not indifference, but... / This imagery shows...），展現語言控制力。

• 將情緒判斷建基於文本證據之上，語言準確、節奏清晰。

這種轉變，不是來自「套公式」、「背句型」，而是源自她學會如何用自己的感受讀懂文字，再透過文學語言清楚說出那份複雜。她沒有放棄自己的直覺，而是學會讓直覺有語言可以站得住。

這樣的進步，才是真正可持久的能力——無論在課堂、考場，還是未來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