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文科有出路嗎？作為一位語文老師的現實與堅持

我以前在別的工作場所，還沒成為獨立教師時，發現有些人看不起“備課”這件事，好像只有助教才需要準備教材。其實我覺得準備教材是最有趣的工作，自己寫的材料教起來才自然、有感情。如果老師不投入準備，只照本宣科，那教學本身就會變得僵化無趣。有人認為投入太多情感和時間不值得，回歸到社會現實——花三小時備課，不如花時間去做點能賺錢的事。

最近，我看了一支讓人心情低落的影片。影片內容很真實，直接指出：念文科幾乎沒有出路。影片裡的事例句句屬實，但整體的基調卻極為灰暗，彷彿文科生的人生只剩下無力與絕望。拍片和寫稿的人，也許正身處於一種不得不妥協、心生無奈的位置。他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無力感，而我相信這種無力，近年在中國大陸的就業市場非常普遍。

但這並非僅是中國大陸的現象。如果我們只看英國，英國本地的文科畢業生其實也面臨類似的問題。很多人會以為，英國的人文教育應該辦得比較好吧？老實說，課程內容的確紮實，老師也很用心，不像有些地方出現那種“學生講課、老師只點評”的狀況。這裡的老師大多投入、認真教學，課堂討論豐富，學生真的愛文學，也樂於參與討論。英國文化本身就把文學當作生活一部分，平日用語、引用莎士比亞、聊小說詩歌都是常態，文學自然而然融入每個人心裡。即便不是課堂上最積極的學生，大多數人也對文學有一定的感情，沒有那種“念文科都是沒用的人”的極端想法。但大家普遍同意：文科找工作比較難。

身為念文學與語言出身的人，我一直認為這本就是一門需要很大勇氣的科目。它從來不是一張“保證賺大錢”的門票。當然，有些人確實憑藉語文大放異彩——譬如作家、演員、填詞人，像黃偉文、林夕那樣的才子才女。他們的成功，從來不只是因為讀書多，而是因為創意非凡，能夠自學、整合不同領域的知識，舉一反三，靈活應對。他們靠創造力和獨立思考存活得很好。

回想自己大學時代，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小組報告、老師只看PPT的課堂。我最欣賞的老師，通常是看似沒有準備PowerPoint，卻能現場侃侃而談、隨口背出詩文、拆解文化細節的人。這種老師其實最用功，只是平日勤讀、多思考、愛寫作，積累成自然流暢的教學。我一直夢想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老師，能從學生的表情和語言中看出他們需要什麼，主動幫助他們把已知的和待學的內容連結起來，引導他們真正達到課程目標。

現在年紀漸長，經驗增多，才覺得稍微接近這樣的理想狀態。但整體社會氛圍對文科的輕視，卻越來越明顯。這形成一種惡性循環：社會看不起文科，連老師都容易喪失信心。我以前在別的工作場所，還沒成為獨立教師時，發現有些人看不起“備課”這件事，好像只有助教才需要準備教材。其實我覺得準備教材是最有趣的工作，自己寫的材料教起來才自然、有感情。如果老師不投入準備，只照本宣科，那教學本身就會變得僵化無趣。有人認為投入太多情感和時間不值得，回歸到社會現實——花三小時備課，不如花時間去做點能賺錢的事。

但以我自己的經歷來說，備課、課堂討論、甚至不經意的閒聊，都是師生關係建立的關鍵。常常本來約90分鐘的課，最後聊到兩個小時，談些課外話題，反而能讓彼此更信任。有了這層信任，當我要直接指出學生問題時，學生也比較能接受，因為知道我是為他好。這些關係的建立，往往是付出時間、心力甚至是無償勞動換來的。旁人也許不明白，甚至認為我“賺不到錢”，但這就是文科教育的現實。

即使如此，我依然堅持。因為我希望成為自己心中的好老師，讓學生體會到學習的樂趣與意義。即使外界輕視文科，至少在我的課堂裡，語文和文學始終鮮活有力。

所以，文學真的「沒用」嗎？

其實，這還是回到一個根本問題：你想要怎樣過你的人生？如果人生目標只是打份工、賺點錢，也許科技、金融、甚至理科才是關鍵，文學語言似乎不是必需品。可是，無論是做金融、還是當科學家，真的只靠一門專業知識就夠了嗎？不還是要懂邏輯、分析市場、關心世界大事嗎？這些，都離不開語言的理解和運用。

如果你只想當個普通員工，不負責領導、不用與不同人交流，語言、文字、故事的力量好像不是那麼重要。但如果你希望有一天能帶領團隊、管理公司，或者你有志創業、開一家自己的咖啡店，難道不需要靠語言說服他人、推廣理念、敘述品牌故事嗎？難道不需要用精準的文字去形容產品、傳遞價值嗎？就算有AI輔助，還是得自己理解與選擇，用文字表達出你的獨特之處。

說到底，文學與語言的重要性，完全取決於你對自己人生目標的定位。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你希望在世界上擁有怎樣的位置？這些答案，都是自我認同、自我形象的體現。文學有沒有用？我們誠實的答案，就是我們的人生價值觀。